剛從大陸出差回到南加州, 這一路聽到見到的都是令人沮喪的事情.
都說是事不關己, 可以客觀, 這正是目前我的寫照. 但是也因為事不關己,
無法體會到當事人心中的無奈遲疑, 有些情況他們也知道繼續走下去的話,
前頭等著的是刀山火海. 克堂, 我在福州的出口代理, 在這兩年內就經歷了
一連串這樣的事情, 朋友與親戚兩頭的事情相繼過來對他的需索, 一步步
的將他的所有掏空.
今年五月到大陸出差時, 我詢問克堂在行程上的安排, 他沒有將老林的工廠
排入, 我才知道老林已經在農曆年前因為負債累累, 借貸無門而關廠. 這說
明了何以幾個月來, 我無法從這家工廠取得產品. 克堂說, 大年初一都無法
待在家裏, 債主盈門, 令人心酸. 尤有甚者, 債主都是親戚, 在這樣的時刻,
竟是無人可求, 無人伸出援手, 除了克堂這樣的異性兄弟, 哀哉.
老林在生意做得紅火時, 對周遭的人十分的慷慨. 他捐錢做公益, 支助有需
要的學生付學費, 將一班親戚朋友納入卵翼之下照顧, 最終, 這些親朋好友,
竟成了他大廈傾頹之前被抽出的最後一根樑柱, 壓斷駱駝背的最後一根稻草,
而最關鍵的原因是他的癡迷於將公司股票上市, 輕信一家新加坡上市輔導公司
畫出的美景, 三年間不務正業, 大肆輸血收購, 不參與日常公司業務, 等到夢
醒, 他已是負債兩億人民幣, 業務大量流失的公司負責人, 自此一蹶不振.
衣著光鮮的騙子可造成的傷害, 遠遠大於那些穿草鞋的. 我在他興致勃勃之際
曾經潑了他冷水, 他不以為意. 走到這一步, 這是他的宿命. 老林一直想方設法,
從親戚中借錢還銀行, 企圖救回公司, 最後證明這是一個非常致命的錯誤.
欠銀行時,可以用公司的倒閉讓銀行清算剩餘的資產,不會牽連別人.那麼大的
一個洞, 克堂或是其他任何人, 都沒有能力幫他的. 克堂卡在老林那邊六十萬.
五月份我出差後離開大陸時,聽到老林的慘狀,就留了三萬,托克堂看情況幫他
一點生活費, 公司的問題我不想幫. 老林沒有找我開口, 大概還記得那年我勸
他的那些話,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
克堂是個遺腹子,他的三個當農民的哥哥幫助寡母將他拉拔長大,老天垂憐,
他在學習上十分出色,十六歲就進入重點大學,畢業後分發至國營貿易公司,
與我相遇,開始了二十多年的合作,在收入上改善了許多.從那個時候,他就一直
回饋他的家人, 支助姪輩上大學,幫兄長投資其他的行業,增加收入,幾年間, 讓
留在鄉下的家人, 讓四鄰為之驚羨. 在這樣的勢頭下, 卻也不能事事盡如人意.
他的一位姪子,不學無術,在鄉下時,耽於賭博,與其父如出一轍. 克堂見狀, 兄長
之意不可違,小輩之德卻可改,就將他帶在身邊,諄諄善誘,用心良苦.姪子也安份
了幾年. 但是這兩年來,惡習復發,變本加厲,在鄉下的幾百幾千之賭局, 在大城
裏成了幾千上萬,沒錢就申請信用卡透支,克堂苦口婆心的勸他, 三番兩次的
替他還債 問題越來越大,在我這次到大陸前,克堂已經心支力絀, 他的姪子讓他
付出了一百萬人民幣, 問題還沒解決.
就是在這樣的時刻,克堂已經是一文不名,將來的退休金全部泡湯,兒子在英國
讀書需要的費用岌岌可危, 他還是沒有對我開口.
離開福州的前一天,我與克堂有個誠懇的溝通,我們同意老林那邊只能在三節
時幫他一點過節的費用,其他的免談.姪子那邊,克堂出面與銀行協商, 每個月為
姪子償債一萬人民幣, 銀行答應不起訴克堂的姪子.
我對克堂說, 我留在大陸的一些錢, 若他有需要, 可先動用, 事後再告訴我.
我願意再幹十年,讓他有機會再累積他的退休金,但是,我希望在這兩件事情上,
都讓我們學到縱然親如手足,我們也該在適當的時刻設下停損點,別讓親朋好友
將他們的問題變成我們的, 拖我們一同下水, 甚至我們下水, 他們脫身.
這樣, 情何以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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