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許多年不在九月份出差大陸. 九月的福建及台北可以是威力十足的秋老虎,
像我這樣住慣南加州, 習於不流汗的人, 很難適應這種鬱悶的天氣. 這次沒選擇,
大陸合作工廠的生產狀況, 瀕臨崩潰, 該如何, 也是做個了斷的時刻. 住在福州的
出口代理KT照舊將事情處理安排得井井有序, 我比較類似個橡皮圗章, 確認他的
決定. 平常都是他與工廠打交道, 我也要考慮到他的感覺, 給他一些他不討厭的
合作對象. 按著既定的原則, 事情處理起來並不難, 很快就從新佈置讓各人分頭
上路辦事, 兩天後就是心情大好, 打道回福州, 沿路看些老朋友, 吃吃喝喝的.
福州沒讓我失望, 果然是氣候悶熱難當. 下了幾滴雨讓我潤濕一下乾渴的舌頭,
我這個南加州來的人, 將雨水都趕跑了.
我依舊住在福州的Ramada Plaza Hotel. 自從十二年前他們開業後, 我看上了
他們的美式經營, 沒有將我們集中管理(監視?), 便住了進來, 每年兩次像候鳥般
的準時飛回. 其間雖有更好更新的旅館出現, 我也是從一而終, 哈, 難能可貴吧?
幫我做一種產品的老林住得很近, 就在旅館後面的巷子裏. 以工廠為家. 我走出
旅館後只需五分鐘就到了. 這幾年我都不需KT來帶我去見他, 我自己先去, 讓KT
在工廠前的洗車廠將車子洗了, 事後過來與我會合. 也已經有許多年, 我都是下了
飛機後就直奔最遠的柘榮工廠, 一路往南逛回福州. 到了福州的第二天, 先拜訪
老林, 車子也該洗, 一切都像例行公事. 老林大我十歲, 以往生龍活虎似的, 與我
一起抽煙喝茶, 言不及義, 哈哈, 美好的時光啊. 上次來看他已是去年的十一月.
今年四月後, 因為兩個女兒的婚事, 我沒過來. 之前, 我已經聽KT說, 老林開始
有些癡呆的症狀浮現. 我來見他, 煙不抽了, 茶喝. 他並沒像KT說的那樣嚴重,
但是話少了, 行動也顯得遲緩. 確實不像是幾年前那個還不認老, 猶汲汲的追問我
是否帶偉哥一起來出差的樂天老林. 這樣的轉變慢慢的會成常態, 身邊的人, 甚至
是自己. 離開時, 心情是五味雜陳, 只能祝福他, 相約明年再見.
在福州的幾家工廠, 都已屆臨世代交替, 下一代的年輕人將會漸漸的全部接手.
有他們自己的長輩在一旁引導, 沒有我置喙的餘地. 龍生龍, 鳳生鳳, 老鼠生兒會
打洞. 將來會成怎樣的生意人, 看他們的老爸便知, 哈哈. 我的女兒早就表明, 不要
我的生意, 而我答應KT再勉力拖個十年, 給他機會將小孩培植到研究所畢業. 現在
他的小孩在英國讀大學, 主修機械系, 很讓他臉上增光, 讀得很好. 工廠方面讓KT
去處理, 我不再視察, 我也突然生了一種感覺, KT的兒子已離家三年, 岳父母年邁,
我來出差時, 他讓老婆獨守閨中, 時刻陪我, 從早到晚, 將他們的生活秩序打亂.
我也算是老福州了, 懂得門路, 晩上就早早的趕他回家, 早上晩晩的才讓他過來,
我哪兒也不去, 蹲在房裡看電視. 想著, 下回可以將行程縮短幾天了.
這次回家之前, 照例過境台北, 這次停留了三個晩上. 因為是在九月份, 三哥尚未回
紐澤西. 我在他那邊住了一晚. 感覺上是冷熱交加, 哈哈. 第二天晩晩的才聯絡上
岳父母, 得知舅子們已經安排好在外頭晩宴, 等著我過去. 我已經拗不過三哥的
好意, 吃了一客排骨飯, 一份抓餅, 只能過去用看的, 哈.
此趟岳父身體微恙, 正在復原中, 酒不能多喝, 話也說不開. 岳母重聽, 門鈴及電話
有時都會聽而不聞, 我在樓下就等了近半個小時, 不得其們而入.
看著小舅子煮菜,洗碗盤而幫不上忙的感覺很怪異.他的另一半已經在今年三月因病
過世, 兩個女兒都在美國, 兒子讀高三, 功課忙, 要到晚上十點才會回到家.
很安靜的家, 他們都在盡力讓我待得舒適, 但是我覺得自己像個未受邀請而自己闖
進來的陌生人. 他們愈客氣, 讓我愈見外. 每年回來探視他們是必要的, 或許我該有
不同的選擇, 不再影響他們的生活作息.
最後一天我一早就向岳父母表示, 將到誠品買書, 就不與他們共同吃午飯了.
我搭計程車到新生南路, 台大對面的誠品書局下車. 看了手錶, 十一點十分, 便決定
先進餐. 走到下一條街遠的鳳城臘味, 趕在中午下班吃飯的人潮前, 點了一份
干炒牛河, 一碗西湖牛肉羹(大錯, 我在想甚麼?), 坐在與別人倂位的大桌上, 匆匆
的清乾淨付錢走人.
新生南路的誠品沒有我在找的兩本書, 但是他們查到信義區的誠品有, 也幫我保留
在櫃檯. 我又搭了計程車過去. 這一家在松高路, 台北市政府就在左近. 兩家誠品我
各買了兩本書, 花了將近千元台幣. 這是每次出差都會做的事. 時間充裕時就自己
上街逛書店, 趕時間下, 就只好在機場書店買些暢銷書.
星期四的下午, 台北陽光普照, 微風習習, 不覺得悶熱. 信義誠品書店大樓裏, 人來
人往, 都沒有上班人的匆忙. 這不是我記憶中, 三十多年前的台北.
台北人有著一份福州人沒有的沉靜, 優雅. 這幾年來福州的變化也極大.
台北捷運的方便我終於領教了......來回只搭了一站.
走在松高路上,見前方一群人跟著最前面一位拿著小旗子的人有秩序的,安靜的前進.
日本人? 不然,我在紅綠燈前聽到他們以普通話在交談.大陸朋友的素質在快速提升
也是有目共睹的. 這個下午的一切有如走馬燈似的掠過, 而我是一個局外人.
回到洛杉磯有十天了, 我還沒想清楚何以這一趟的心情有如此的變化?
男人的更年期? 早過了. 是甚麼讓我覺得自己在大陸及台北已經格格不入?
是變得更清醒讓我感覺到一些不同的東西嗎?
又是甚麼讓我清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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